我把灰發撥下來，盡量擋住臉，然後再擡頭看到了一個跟我一樣把頭發遮住了整張臉，只露出一只眼睛的毛球，發色與我相似。

我擡頭的時候剛好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起。

我對著他幹笑了一聲，他的眼珠轉了一下，。

就當這是友好的回覆吧，我在心裏默默地說。

車子發動了，我感受到車子劇烈地抖動。

借著車子抖動的巨大聲響，我偏開了視線，轉向了窩金，壓低聲音問：“窩金你還好吧？”

“感覺好多了。”窩金也壓低聲音說。

聽到他的回答，我安心了一點，然後再擡頭仔細掃視周圍，大多數人倒是一臉平靜，甚至說疲憊，目光渙散，只是在我和窩金這兩個人剛進來的時候打量了一下。

很奇怪，一車子都是念能力者，居然沒有逃脫出對方的牢籠。畢竟那三個念能力者除了那位老大之外，都不是非常強，要是一對一的話除了那位老大我都有保證能打贏。

或者是他們根本沒有仔細交談過？

思量了一會兒，我決定換上一副可憐兮兮地表情，把屁股挪到跟我非常有緣的毛球旁邊，對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。

我想起了在甜蜜蜜學到但是從未實踐過的裝乖賣萌技巧，猶豫了一下，最後還是扯了扯對方的袖子，捏起一把蘿莉音。

“請問……”一開腔我自己就被自己雷到了，但是既然開口，就不能回頭，於是我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，“我們要在車廂裏呆多久。”

毛球藏在頭發中的眼珠一輪，過了兩三秒，他才開口：“不知道。”

不解風情的家夥，這樣對蘿莉說話的嗎？我在心裏撇撇嘴，但是臉上還是一副“哦好吧，是這樣啊”的失望表情，然後繼續問：

“那哥……您在這裏車廂裏呆了幾天呢？”

本來順口想叫聲哥哥的，但是跟自己比起來，對方根本就是一只小毛球。我摸了摸自己的良心。

“我只比你多呆了幾個小時。”

毛球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用意，一句話杜絕了所有問話的機會。

我灰溜溜地挪回原來的位置，一眼就看見窩金奇怪欲言又止的眼神，我向他拋了一個疑惑的表情。

我看到窩金的喉結上下動了動，才支支吾吾地開口：“薇佳，我覺得你問話的時候用一副‘不說我就幹掉你’的眼神和嬌滴滴的聲音有點不搭。”

“……”

※

車子一直噗噗噗地走，震了一下又一下，偶爾向左拐一個彎，然後再向右拐一個彎。

看著周圍的人都是愛理不理的樣子，我開始決定閉目養神——畢竟得不到有用的情報，不要得罪人也是好的。

狹長得如同鳥類般哀鳴的剎車聲響起，屁股下的抖動感消失了，一絲白光洩了進來，我聽到鎖條被拉開的聲音。

我不經瞇了瞇眼睛，開門的那個家夥是信長，他對我皺了皺眉，我會意地眨了眨眼睛。

看來信長沒有被發現。

我松了一口氣，為信長的偽裝技術點了一個讚，然後跟著大部隊一起下了車。

許久不見陽光，我的眼睛花了點時間重新接受它，然後再掃視一下周圍。我眼前是一條幹凈的街道和一排整齊的房屋，被銹跡斑斑的鐵絲網隔成千千萬萬片。後面是一塊大塊空地，和幾間屋子，有十幾個人坐在門檻上冷冷地看著我們這些新來的，有一絲涼風，夾帶著不是濃厚的垃圾臭，而是血腥味，濃烈的血腥味。

——情況不明，先別逃跑。

我猜信長皺眉是這個意思。

我走到窩金隔壁，看著信長慢慢地將鐵絲門關上。信長的手削瘦卻有力，長期握刀使得手上生滿繭子。

等等……繭子!

我瞪大眼睛，看著那位老大抓住了信長的右手，像一頭獅子一樣看著自己的獵物，居高臨地問：“本來這次你抓到了兩個這麽有潛力的念能力者，我想給你邀功的，但是，我想知道，這位冒充塔爾的少年……”

“你，想來幹什麽？”

惡意的念如同潮水一樣蜂擁而至，迅速將信長包圍，信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，身體不停地顫抖。

信長他還不會念！

信長被惡意念力壓得無法翻身，想要站起來卻又重重地跌下，他咬緊了牙關，鼻子眼睛都縮在了一起，一滴一滴的汗珠砸在地上。他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的刀□□，但是他摸了個空，他的刀再窩金手上。

“嗯，說話啊！”

那位老大一腳踩到了信長想拿刀的右手，我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。

信長的眸子一沈，隨後升氣了一股熊熊的；烈火，還在打顫的牙關裏擠出了兩個字：“混……蛋！”

他無視了被踩住的右手，左手撐在地上，兩腳撐了起來，他慢慢地直起身子，想要站起來。那位老大像是在看一只抵死掙紮的螻蟻，輕蔑地笑了起來，松開了那只踩著信長右手的腳。

信長緩緩地撐了起來，想要直起腰，似乎每動一點點都需要雷霆萬鈞之力，他的每一個動作像是被一幀一幀地放慢。

我忽然想起窩金被用了硬的拳頭打到鑲到墻壁裏去的時候，也是這樣一副咬牙切齒死不低頭的表情。又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承諾絕不放棄同伴。

盡管有纏的保護，一陣近乎刺骨的寒冷還是滲入了我的骨髓，這個家夥比我想象中要強大。

我突然恨自己懦弱無能，強迫著自己往前一步，卻感受到了一股拉力。窩金左手抓著我的手臂，右手攥緊了拳頭，他滿臉憤怒，卻對我搖了搖頭。

他用嘴型對我說了一句話——

“總有一天，我們會把他幹掉。”

多年以後我看著“惹了老子我就馬上幹掉你”滿臉傲氣的窩金，時常會想起多年以前他拉住我的那一幕，憤怒、無奈、痛恨、克制……覆雜的情緒交雜糅合在一張臉上。

他看著信長，攥著拳頭好像隨時都要揮出去，卻冷靜地阻止了我。

實力會讓人變得尖銳，但是在沒有足夠實力的時候，尖銳只能導致滅亡。

※

信長最終站了起來，用左手揮起拳頭，往那位老大的臉上打去，動作很慢，根本就是無用功。

然而這個時候那位老大收起了嘲弄的眼神。

“不錯，不管你是什麽用意，但是你很有能力，所以我不殺你。”

“不過，活不活得下來是你自己的事情了。”

惡意的念力被收回，鐵柵門被關上了。

信長倒在地上，我和窩金跑了過去，看到他的雙眼。他望著天空，眼神空洞，沒有焦點。

還在甜蜜蜜的時候，店長送過我一本熱血少年漫，主角一路打怪升級，好不痛快。遇到大boss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實力連別人的一根汗毛都摸不著，於是主角感到挫敗，傷心又失望。

恰好這個時候下了一場傾盆大雨，把氣氛渲染的剛剛好。

我擡頭，看到的卻是晴空萬裏，萬裏無雲，陽光刺眼得很。在流星街這可是難得的好天氣，或許今晚可以看到滿天繁星。

麗塔對我說過，流星街很大，裏面住著八百萬人，這裏每天都在上演著搶劫、偷竊、侮辱、死亡，這些都是跟呼吸一樣平常的事情，所以，能夠活下去的，其他都不是事兒。

信長，你所遇到的，都不算是事兒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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